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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4章 香魂一縷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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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4章 香魂一縷26

清晨的露水凝聚在枝葉上,透過枝葉遠望,青山淡霧籠罩,迷蒙縹緲,晨光微露,空氣沁人心脾。

小道士一邊整理道袍,一邊迷蒙著眼睛打著哈欠開了山門,深吸了一口清涼,精神一振,搓搓手快步往回走。

走到半路,遇見一個素色長裙的婦人,打了一聲招呼:“孫阿姨,這麽早起來啦!”

婦人淺笑著點頭:“有什麽要幫忙的嗎?”

小道士搖手:“不用,廚房早飯好了,咱趕早去,熱乎!現在天越來越冷了。”

婦人說好,但也沒急著趕過去,在廊下坐下,望著遠山看太陽緩緩升起。

她望著遠山,嘴裏說著話:“小泗你瞧,這日出挺好看的……昨晚做了個夢,夢見你放學回家,我說你怎麽現出形了?你說你活過來了,我那個高興呀……”

“小泗,你還在媽媽身邊嗎?你再碰一碰媽媽,好不好?”

吳泗擡頭去看林宛:“我想安慰媽媽。”

林宛搖頭:“為了你媽媽好,不能給她依賴和希望。”

吳泗低下頭,飄過去,緊緊靠著吳媽媽,希望能讓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。

吳媽媽眼睛望著日出,註意力卻高度集中在全身,想要感知到兒子的存在,不錯過任何一點異動。

山風輕輕地吹過來,除此之外,很久很久,什麽都沒有。

李沖陵從回廊轉角出現,朝著這邊走來,看著林宛:“怎麽一大早來這?”

吳媽媽回神,以為問的是自己,連忙低頭擦了眼淚起身:“睡不著,過來看看日出。”她神色猶豫,幾番掙紮,還是忍不住問,“大師,小泗還在我身邊嗎?”

李沖陵看了一眼林宛和吳泗,說:“在。”

吳媽媽立刻放松下來,臉上有了笑影。

林宛看得搖頭。

吳媽媽去吃早飯,李沖陵喊了林宛走。

兩人走在道觀小路上,李沖陵問她剛才為什麽搖頭。

林宛:“她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吳泗身上,這樣並不能走出失去兒子的痛苦,只是飲鴆止渴。”

李沖陵沈吟。

“我應該告訴她,吳泗不在了?”

林宛嘆氣:“我又怕她受不住。”

李沖陵:“人生死本就無常,活著的人全靠自己看開,日子過得好壞也是自己經營,你這樣小心擔憂,過於費心費力了。”

林宛:“換個人我也是這樣想,但吳泗和他媽媽,到底還是有些感情,不一樣了。”

李沖陵不再說話,帶著她逛道觀,散步一圈,回了廂房,一人占據一邊,盤腿入定。

自從來了道觀,林宛終於有了修煉的時間,和李沖陵一起入定修煉絕無人打擾,有時候她入定一兩天,醒來就看到李沖陵坐在邊上,莫名有幾分安心。

太陽出來後,道觀陸陸續續開始有香客上門。正清派在周邊很有名,這個道觀自然也人氣挺旺。

吳媽媽在這裏住久了,閑來無事,就幫道士們做一些雜事,整理整理道觀外一些景觀臺。

來道觀的人各種各樣,有的是虔誠的信眾,有的只是前來游玩爬山的游客,道觀很會做生意,讓道士在門外支了一個小攤,專門賣各種鎖啊掛牌啊紅繩紅紙條,可以許願、留言。

有的掛牌系得不牢,有的紅綢子風一吹從樹上掉下來,都落在地上、斜坡上。

吳媽媽主動去幫忙收拾,一一撿起這些東西掛回去。

撿起來的時候,難免會看到各種各樣的許願留言。

有小情侶許願一生一世一雙人;有孩子許願考上好的大學;有好友相約十年後再聚;也有人遙祝某個人一切都好好的;還有寫給已故親友的……

還會看到一些頻繁出現的名字,是小孩寫給自己偶像的,祝福著各種奇奇怪怪的事情。

吳媽媽撿著、看著,時而感同身受,時而觸景傷情,最終在這些對美好的期盼與祝福中,緩緩勾起了嘴角。

賈道長來找李沖陵,問他的好師弟:“這位女善客還要住多久啊?師弟,你說,我們一個道觀,都是男人,總是讓一位女性同住,不太好吧?傳出去不好聽呀。”

李沖陵看著他,一派了然:“等她走出喪子之痛或者有了新的住所。”

賈沖凡一臉牙疼的表情,對比了一下覺得後者更能解決,問:“她原來的房子呢?要買什麽樣的?我讓弟子幫她查看房產信息。”

林宛覺得可以:“可以先看起來,了解一下行情,老房子問問她自己的想法,是賣掉還是留著。”

李沖陵點頭,轉達了一遍。

賈沖凡看出他是和某個看不見的鬼溝通,汗毛一根根豎起,勉強維持住表情含糊應付了幾句,趕緊走了。

吳媽媽收拾好景觀臺不久,小道士過來找他,說賈沖凡邀請她一起去聽經,說說話。

吳媽媽疑惑過去,才知道是有新的香客上門,估計出錢比較多,賈道長親自接待。她去了那也沒被要求做什麽,只換上道袍,在邊上幫忙泡泡茶,然後聽他們聊天說話。

這次來的是一對中年夫妻,說這幾年家中縷縷不順,先是這位中年男士生意屢屢遇挫,接著馬上要去大學報道的兒子在家門口出了交通事故,重傷住院,就連家裏養的寵物,前段時間都莫名發狂,送去醫院一查,得了絕癥。

“道長,您幫我們算算,我們家是不是遇到了什麽臟東西?”

賈沖凡笑瞇瞇的,一一問著這些“晦氣事”的前因後果。

吳媽媽一開始真的覺得這家人遇到什麽晦氣了,她現在是深信世上有鬼神,自然也信了這些晦氣之類的事,還想看看□□的師兄怎麽解決這棘手問題。

然後她就看到賈沖凡不疾不徐地開始了解這家人的信息,從生意聊到家庭生活,從家庭生活聊到人際交往……聽著聽著,感覺這都是他們自己作出來的。

賈沖凡有個非常大的本事,面對“客戶”的時候,深谙說話的藝術,比職業心理醫生還擅長傾聽與安撫,並且無聲無息中獲知來人的信息、性格、行為,加以判斷確定都是人為因素後,用巧妙的話語忽悠回去。

這對中年夫妻半個小時聽下來,家中的焦慮就淡化了許多,就連吳媽媽都跟著心情平和下來,仔細聽賈沖凡說話,時不時讚同點頭。

送走了這對心情明朗起來的夫妻,又來了一位愁眉苦臉的年輕女子,她說自己被小鬼纏上了,還斷言是個嬰兒鬼……

吳媽媽好奇地聽他們講,聽了快一個小時的恐怖故事,才得知,這所謂的小鬼是女子去年打掉的孩子,女子心裏有愧,就心中生了“鬼”。

從這天起,賈沖凡每天待客時都喊上吳媽媽。吳媽媽也願意聽這些奇奇怪怪的事,更願意聽賈道長勸說這些香客的話,他的話總能讓人放松、看開,又沒有站著說話不腰疼。

一天一天下來,吳媽媽遇見了很多事。有家人一個接一個得癌癥,束手無策只能祈求神靈的;有孩子芳華正茂出任務犧牲前來祈福的;有妻子病重心中惶惶前來求符的……

在這裏,每一個來的人都有每個人的悲慘和艱難,有人本就是信徒,有人因為對現實無力而轉向神明……大家的人生都在遭遇突然起來的厄運與災難,每個人的苦難都不一樣,但每個人的心情又都那麽相似。

吳媽媽跟著賈沖凡迎來送往,聽著賈沖凡分析這一樁樁人間悲慘事,勸說人想開,好好生活,越聽,心中越發平靜。既是看到更多比自己悲慘的人和事心氣平了,更是被賈沖凡安撫到了。

林宛有空就會過來看看吳媽媽,自然發現了這份轉變,好奇之下,進去旁聽了一次,突然發現,這賈沖凡原來不只是貪財,還非常善於安慰人心。這可不是簡單的事情,大部分人安慰人都只會給人隔靴搔癢之感,被安慰的人並不能真正被勸慰,更何況還主動掏錢給道觀。但賈沖凡做到了。

他這職業,不是道士,倒更像是心理按摩師。

“你這師兄,人才啊!”林宛對李沖陵感嘆。

李沖陵輕笑一聲:“所以他是我師兄。”

林宛:“你怎麽沒學到他十分之一?說的話硬邦邦,不僅不安慰人,還氣人。”

李沖陵睨她:“我氣你了?”

林宛:“氣啊,你這句話就很氣人。”

李沖陵一臉茫然無辜,整張臉上都畫著大大的問號。

林宛搖搖頭:“算了,你已經病入膏肓了。”

李沖陵放棄和她溝通,回屋打坐。

林宛追上來,問他:“你們都是入世的道士,你師兄這麽能言會道,怎麽都沒有成家啊?”

李沖陵:“他說成家費錢,至於我,”他坐到榻上,盤腿,擡眼看著飄過來的林宛,“我五弊三缺,註定孤寡。”

林宛:“這麽慘?有什麽破解之法嗎?你就沒遇見過心動的女孩子?”

李沖陵:“破解之法?從前沒想過,如今似乎發現了一個。”

林宛好奇湊過來,坐到他身邊,探頭問:“什麽?”

李沖陵跟著視線轉過來,說:“孤寡之人,紅線牽了誰誰就難長壽,除非――”

“除非什麽?”

李沖陵看著她好奇的眼睛:“除非那一頭本就不是人。”

林宛沒有立刻反應過來,想了想才明白這個意思:“比如――和鬼?”

李沖陵只看著她,沒回答。

但意思很明確了。

林宛慢慢坐回去,嘀咕:“可你們道士自己不都說,人鬼殊途?這還是無解啊。”

李沖陵:“一般的人和鬼的確如此,但你和吳泗不是,尤其你的修為,在我眼前,與人已無異。”

說著,他掏出一塊玉牌拋過來:“接著。”

林宛下意識運氣靈氣接住,待拿到了玉牌,這才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他看得見她,而她的修為已經能觸碰陽間的所有東西,在李沖陵的眼裏,自己和普通人的確沒什麽兩樣了。

她把玩著玉牌:“哎呦,這可難了,這世上像我這樣的鬼可不多,李大師你豈不是依舊要孤寡終生?”

李沖陵溢出一聲笑,看著她:“你不是?還是你打算用完我就扔了?”

林宛兩指夾著玉牌玩,聽到這話,嘴角上揚:“我可不是沒良心的鬼,就怕人是沒良心的人。”

李沖陵坐正身子閉上眼,嘴裏說:“那便是了。”

是了?是什麽是?

林宛再去喊他,這家夥卻不理踩了。

無奈,只好閉嘴閉眼,一起打坐修煉。

又這麽過了幾天,心情好轉不少的吳媽媽正牽著長大了一圈的小白狗在道觀散步,她給小白狗取了一個名字,叫小九,奢望兒子長長久久陪著自己,好的東西都能長長久久。

小九走幾步就想低頭啃草,仿佛兔子轉世,吳媽媽隔一會兒就要扯狗繩阻止,實在不行只能蹲下來抱著小東西轉移:“你這狗是不是投錯胎了啊。”

換來小狗幾聲奶聲奶氣的“汪汪――”抵抗。

一個堅持去啃草,一個擔心吃壞肚子不讓它去,一人一狗玩鬧在一起,氣氛歡快。

朱虛文拿著手機走過來,喊吳媽媽。

宋律師來電話了,民事訴訟案就要開庭,詢問吳媽媽要不要親自上庭。

李沖陵也來了,大家坐在一起商討。

吳媽媽這次反應不是很大,只是撫摸著小九的白毛,說:“不去了,宋律師能幫忙爭取多少是多少吧,我要了錢,也沒用了,就是想給這些人家一個狠狠的教訓。”

雖然嘴裏說不去,但還是開始擔心這個案子,回覆宋律師後,吳媽媽又開始心不在焉起來,時不時就拿出手機看網上的消息。

直到如今,她手機裏還每天收到不同的辱罵私信,她有時候刻意不去看,有時候又忍不住一條條看下去,想反駁,卻沒有半點力氣,因為對方根本不願意聽。

林宛對李沖陵說:“我準備去看看。”

李沖陵:“我陪你去。”

吳泗不肯走,想留下陪媽媽,即便知道回去能報覆那些人,也依舊選擇了陪伴親人。

李沖陵帶著林宛和吳媽媽告辭:“道觀你如常住著,我們辦完事就回來。”

吳媽媽感激又不好意思:“太麻煩您和林小姐了。”

林宛在李沖陵邊上說:“這次別告訴她吳泗走沒走。”又扭頭叮囑吳泗,“忍住,不要用靈氣去碰你媽,知道嗎?”

吳泗乖乖點頭,語氣帶著微微的醋意:“知道啦,我媽現在只喜歡那個小九了,才不會叫我呢。”說著,嘴巴嘟了起來。

這小鬼,林宛失笑,揉揉他的腦袋:“這是好事,你的地位誰都替代不了,放心吧!”

李沖陵看著兩鬼互動,又看向果然欲言又止想問什麽的吳媽媽,直接道別:“我們走了。”

吳媽媽到了嘴邊的話最終沒出口,眼睜睜看著李沖陵走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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